『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小年的前一天早上,齐家老大齐复然亲自登门造访。
——今年的小年聚会轮到齐家做东,他特意前来相邀。
要说这齐家,是“凌、吾、陆、齐”四个家族中最低调、最深谋也是最不容小觑的。
几十年前,齐家率先赶闯海外市场。
经过三代人兢兢业业的努力,已经成绩斐然。
虽然有了实力,齐家却从未忽视过跟其他三家的联系。
每有团聚的活动,他们都会举家回国参加。
若不是吾奕欣立志不婚、陆非烟早有归宿,而凌语橙又摆不上台面,他们甚至很想跟其他三家结成姻亲。
不为别的,“归根思想”所致。
从齐家三个儿子的名字就可以看得出来,——齐复然、齐思然、齐宗然。
寓意为:复而思之,不忘本宗。
在陆非烟的婚礼上,五叔和思昂哥都表明了要跟陆家绝交,齐家自然得站出来做“和事佬”。
遂,小年聚会就是个最好的由头。
齐复然表明来意之后,五叔不置可否地转头看我,“二婶儿,这件事得由您来拿主意。”
我瞪大双眼望着他,“为什么是我?”
“因为您现在是吾氏的当家主母。”他的唇角骤起水样波纹,眸光明亮,“侄子我负责赚钱养家,二婶儿您负责管理内务。家庭聚会隶属内务,由二婶儿做决定,是理所当然的。”
我拧起了眉毛,——他的话,不就是“男主外、女主内”的意思么?
可问题是,吾院的内务也从来没有让我管过呀!
现在又整出个什么“当家主母”的头衔,这是唱得哪一出?
见我发愣,齐老大郑重开口,“二婶儿,复然诚意邀请您和竞尧出席明天在盛宴酒店举行的家族聚会。”
透着那么的诚意满满。
然,我还是摇摇头,“复然,很抱歉。我现在处于守丧期,不宜参加此类活动。”
理由不用多,一个就够了。
齐老大并不勉强,失望地点点头,“嗯,这一点,我能理解。”
“至于竞尧要不要去,全看他自个儿的意思。”紧接着,我把自己跟五叔摘开。
——嘁!真当我是榆木脑袋啊?
什么“当家主母”,什么“负责内务”,不外乎是为了跟他这个吾氏“当家人”的名头相匹配。
听了我的话,齐老大又看向五叔,“竞尧,你的意思呢?”
五叔毫不迟疑地拒绝,“复然,很抱歉,你这趟白来了。作为侄子,在小年这种日子,是该陪在自家长辈身边的。所以,明天的聚会我也去不了。”
哟呵,借口很动听嘛!
齐复然先后碰了两颗软钉子,又待了会儿,讪讪地起身告辞。
作为待客之道,我和五叔双双送他出门。
车子载满了失望,绝尘而去。
天空有些阴沉,不冷,是将要下大雪的征兆。
在街门外站了片刻,五叔搭着我的肩膀,半拥我回了院子。
“你为什么不想去聚会?”穿过垂花门,我缓下了脚步。
他撇撇嘴,“所谓的家庭聚会,本就意义不大。大家各怀心思,要么是显摆自己的发展势头,要么是寻找合作机会,哪有什么真情实意。这次凌家受难,一下就看出了人情冷暖。交情若是真好,不在这种形式上!”
“嗯,有道理。”我颔首认可。
他抬手揉揉我的发顶,“这些都是次要原因。最主要的是,小年,对你来说是个很悲伤的日子。我不想在你难过的时候去看别人嬉笑逢迎!”
我懂他的意思,莞尔一笑,抿唇不语。
午饭后,天降大雪。
我无心调香,站在睡房窗前,望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发呆。
冬雪,见证了我生命中的两次劫难。
彩姐过世,是在一个大雪天。
孩子离开,也是在雪天。
同样的,冬雪也见证了两个男人对我的情意。
那次暴雪,五叔为了救我而出车祸,差点丢掉性命。
还有,亚叔在第一次玩雪时,向我倾述了内心的脆弱和渴望。
回首之前的五年时间,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
人生啊,真是应了那句话,——明天和意外,永远不知道哪个会先来……
望着院子里满目的素白,倏然很想置身其中。
念头一旦冒出来,是怎么都摁不回去的。
遂,穿好轻便的羽绒大衣和雪地靴、戴上手套,出去踏雪。
积雪很厚,已经没过了鞋面。
舍不得踩踏平整的雪地,我贴着墙根缓缓而行,绕到了抄手游廊里。
掸了掸身上的落雪,摘下帽子,凝望着纷纷繁繁的飘雪发呆。
蓦地,垂花门传来响动。
我下意识闪身,躲到了廊柱后面。
偷眼观瞧,但见五叔从门外走了进来。
——早上送走齐复然没多久,他就出门去了公司,忙得连午饭都没回来吃。
他本来是脚步很急的,走了一段路,戛然站下。
放眼眺望一番,便开始在雪地上疯跑。
真跟发了疯似的,绕着圈子狂奔。
唉,洁白平整的雪面,就这么被糟蹋了,有点可惜。
我收回目光,靠着廊柱,从口袋里掏出耳机,塞到耳朵里,用手机听歌。
选了一首应景的老歌《飘雪》,单曲循环播放。
听着听着,耳机忽然被拿掉。
转头看去,帅气的男人就站在身旁。
他的额头上有汗珠,整个脑袋腾腾地冒着热气,显然是剧烈运动的结果。
我拿出纸巾递过去,他却没接,顾自把耳机塞进耳朵,信口咕哝着,“……干嘛听这么伤感的老歌?”
不想解释,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缘由。
抬手,帮他拭掉额上的汗,为了掩饰小小的不安,动作有点粗鲁。
男人唇角带着弧度,默不作声地掏出手机,停止播放,缠好耳机线,再把手机塞回我的口袋。
一系列连贯的动作做完,拉着我的手,走出游廊。
稍后,在垂花门附近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我仰望着他,不解地问道。
他站到我身后,扳着我的双肩,令我正视前方。
铺开目光,我吃惊地微张开嘴巴。
——偌大的院子里,惊现一组漂亮的图案。
一颗稍微小点的心半压在相对大些的心上,两支平行的羽箭穿透了两颗心。
整组图案,都是由脚印踩成的。
有点……悸动。
但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图案上是两支箭,——不都是一箭穿心吗?
五叔又一次读到了我的心思。
“心心相印,必须要两厢情愿。所以,是两支箭穿两颗心。”琴音在我耳侧萦绕。
哦,原来如此。
——一箭穿心,是一见钟情;两箭穿心,是两厢情愿。
雪太大了,没多久,“双箭穿心”图案变浅,直至消失不见。
我低头看了一眼,五叔的半截裤子和两个鞋面全都是雪。
于是,矮下身子,用手套拍掸着。
他却不以为意地把我拉了起来,帮我戴好了帽子。
“想玩雪,是不是?”温暖的手指捏着我的脸颊,说话声有点发狠,是那种带着宠溺的狠。
我茫然点头,心里却想:你能同意吗?
结果,他用行动给了我答案。
——顾自跑开,远远地,搓了一团雪丢过来。
投得很准,直接落在了我的帽顶。
因为帽子厚实,一点也不疼。
雪团炸开,也炸裂了我的玩心。
咬了咬嘴唇,我直通通地冲了过去。
五叔有点吃惊,傻愣着,貌似小无措。
我以极快的速度跑到他跟前,迅速蹲下身子。
当他意识到我是来报仇的时候,已经被我用一招“扫堂腿”给绊倒了。
——这是钟冶教我的,他说,实力相差悬殊的时候用这招,重心低,稳定性高,再加上出其不意,一定能把站着的人干倒。
这不,五叔稀里糊涂地趴下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我一个鹞子翻身,稳稳地坐在了他的腰上。
不作任何停顿,抓起两把雪就往他的衣领里塞了进去。
小样儿,敢用雪团扔姑奶奶,就让你尝尝“灌雪脖”的滋味。
安静了不到两秒钟,他忽然爆笑出声,“哈哈哈……”
是那种开心到不能自已的笑。
我也“咯咯”笑着,一时兴起,回手对着他的屁股拍了一下,“驾!”
五叔稍事发愣,喊了一声“坐稳了”,随即,缓缓支起了手脚。
“干嘛啊?你要干嘛?”我慌忙伏在他背上,双手搂住健壮的身躯。
“别怕,你试着直起身子,乖!”他沉声说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听话,竟然按照他说的去做了。
双臂撑着平坦的后背,稳稳跨坐在结实的腰上,双腿收紧,宛若骑了一匹矮小的蒙古马。
“咴儿……,咴儿——”他逼真地叫了两声,四肢着地,在大雪中跪行。
心中一酸,我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经常看见邻居家的小孩被父亲这样驮着玩耍。
而身为私生女的我,连类似的美梦都不敢做……
“小玖儿,我愿为你当牛做马,生生世世,夜夜朝朝——”五叔的长吼冲散了我的难过。
骨子里潜藏的野性又汹涌澎湃起来,我扬着嗓音发问,“马儿,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五叔欢快地回应,“咴儿——,我要带着小野马去寻找水草丰美的大草原……”
语毕,快行,驮着我,奔跑在雪地上。
我高举双臂,欢畅地尖叫着,宛若在马背上颠簸而行。
大半圈下来,转弯时一个不稳,乍然跌落“马”下。
仰望雪空,随手拍打着松软的积雪,我恣意地大笑不止。
俄而,男人的俊脸悬在我的眼眸上方,遮住了簌簌落下的雪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