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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因材施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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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眉梢,铅云阴沉,一场暴风雨似乎正酝酿着落下,为湿润的大地再添凉意。

寒风呼啸着刮进未掩门窗的小屋,呼呼作响却未能打断男子手上的工作,一丝不苟的雕刻着只留下不足巴掌大小的寿山石,借着浅浅的月色,屋内勉强能够视物,却丝毫不能影响男子的专注,炯炯有神的目光仿佛能击破昏暗无光的黑夜。

手上的石雕栩栩然是坐卧的罗汉御龙腾飞的画像,哦不,是正宗的佛门降龙罗汉雕像,其中御空飞翔,不可一世的神韵触目惊心,生灵活现。

材质不及刚刚的玉麒麟金贵,但神韵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道如燕子穿帘般的鬼魅身影闪进了小屋,快速关上门窗,并锁上门闩,又静悄悄来到男子对面坐定,动静间的起伏竟然未有丝毫声响传出,看来身法的修炼已经颇具火候。

少年正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男子手中的事物,但屋内并无烛火,眼功又未练到家,看得并不真切,但难掩眼中的激动神色。

这次庄子齐居然主动开口,“决定好是否要练《紫金宝典》了吗?”

“宝典”二字专被用来形容兼具内外功的无上心法,而能达到宝典的级别,就已说明曾经有人依靠此宝典达到过先天宗师的级别,在武林中可谓是无价之宝,比之低一级别的大法神功,不过窥及先天的墙围,流传出去也能引起一场腥风血雨,而眼前两人讨论的却是拥有宝典,是否修炼的问题,比几个时辰前常玉兰在时,还要诡异几分。

“不练。”简单的两字徒然从少年口中蹦出,却没了后语,似乎不善言辞。

“做何保证!”庄子齐并不满意的追问,记录功法的金箔虽被常威毁去,但内容却记在了少年心中。

少年居然难受的趴在了桌沿旁,双手垫着下巴,无助的回道:“无法保住,但我不想害人!”

迷惘的眼神倒是有几分情真意切,不似谎言。

《紫金宝典》的价值毋庸置疑,但却是魔教秘典,本是廿年前祸乱朝政的第一魔教真圣教的三大镇派宝典之一,瑾瑜大师出道后一举诛杀了一正两辅三大魔头,还瀛洲太平清净十多年,真圣教余孽也潜藏起来,少年得到的不过半部下篇,专修内功,方式却是采阴补阳之法,损人利己。

少年名叫常怀明,名字乃常威所取,其父亲常清福乃常威胞弟,其母穆青莲却出身青楼,乃真圣教余孽,常清福素有纨绔之名,结识穆青莲并不奇怪,但在常怀明还于襁褓之时,常清福却在拯救灾民之时,无甚威胁的情况下因公殉职,常威几经调查,得到的结论居然是常清福有主动求死之意。然后,穆青莲就带着孩子主动找上门了。

当时常威对这个负担左右为难,这个遗腹子无疑是个祸根,但直接灭杀又有违天理,还是刘瑞羽想出了一个好主意,逼迫穆青莲去莲花庵出家,达成协议后,每年可带已有名字的常乐前去看望,而怀明也在十岁后离开常府,成为了佛光寺的俗家弟子,常威为其改名怀明,望其事事心怀敬意,明德知性而为。

送去佛光寺也是穆青莲的要求,两家寺庙相隔只半日路程,常乐都交给常威教导了十年,还怕母子在佛门清净之地,每两三月见上一面嘛!

常威也未反对,派亲信之人一直看护着常怀明,一直风平浪静,哪怕其中还有阴谋影响少年心性,也能借用佛法感化,不至于让无辜的怀明成为祸害。

然而不幸的事还是发生了,去年年初,不满十五的怀明与穆青莲身边的小尼姑传出不雅之事,小尼姑不仅失去贞洁,还有被人用魔功采补过的迹象,两家寺庙自然容不下此事,但双双被逐出寺去,反而遂了穆青莲的心愿,危祸不浅,最后常威介入,罚穆青莲在孤寂的观音山顶面壁十载,而常怀明则被带回了常府,重新感化教导。

穆青莲可谓是对常怀明给予厚望,不尽传授了自己知道的半篇《紫金宝典》,还为其在佛光寺盗得了一尊修炼《伏魔罗汉拳》的伏虎罗汉雕像,以及对应功法总纲。

《伏魔罗汉拳》只是残篇,虽不及《紫金宝典》珍贵,但也是正宗的佛门功法,大成后的可得汞浆髓、造化血,成就罗汉金身,威力比起佛门第一硬功《金钟罩》也不遑多让,还无需保持童子功就能修炼。

事后,雕像归还了,但却和《紫金宝典》一样,全记在了常怀明的心中,少年怀重宝,祸根已深藏。之后,常威将这个令所有人都头疼的麻烦交给了庄子齐,就住在偏僻院落的隔壁,以大怪制小怪。

常怀明也知道自家身世不被人所喜,回常府后,主动去到厨房当起了下人,希望通过做出精美可口的食物,博得大家的喜爱,但真正愿意理睬他的常家人少之又少。而隐身于此的这个异姓之人,成了少有能让少年打开心扉的良师益友,几乎无秘密不可言。

“观想那尊伏虎罗汉雕像,对应二十八星宿运行规律,能让你修炼出七处菩提穴,连接成琉璃脉也不过增长一分龙虎之力,有了此降龙罗汉雕像,以及对应心法,可增为三分龙虎之力,想要嘛!”

少年如捣蒜般拼命颔首,本来佛光寺是要废掉自身丹田,好永久消除自身危害,是大伯以命作保自己将来不会为非作歹,才让自己能继续修炼,而且毫无保留教自己家传的八极拳,少年现在唯一的兴趣就在武道上了,因为武道无是非,是非皆出至人心,心无杂念痴迷武道,难求矣!

庄子齐了解少年的性情,心思深沉,却又本性未定,需细心引导,得到对方的反应后,继续解说道:“《伏魔罗汉拳》共有四尊雕像,每尊对应七个星宿,降龙、伏虎主身之力,能让人身强体健,机敏灵动,睡梦罗汉主精神,令人头清目明,思维灵敏,更易领会法理威能,欢喜罗汉则主生生不息的转化内气之力。若再得到睡梦罗汉雕像以及观想法门,你能练出五分龙虎之力,参悟透彻欢喜罗汉,才能掌握全真正的龙虎之力,最后练就无漏之体,成就罗汉金身,但我对你的要求却是永远不参欢喜罗汉。”

庄子齐斩金截铁将石雕推了到了木桌中央,目光灼热的直视少年双眼,抛出的两难选择,让少年的目光游移不定,但最后还是将石雕握在了手中,拉回身前。

少年没有问为什么,一年多的相处,常怀明知道对方愿意让自己知道的内容,自己不问,对方也会说,可不欲让自己知道的,怎么问都没用,只是疑惑的问道:“要是我不得已参了呢!”

“那就枉费很多人的一番苦心了!”仰头感叹一句,庄子齐又道:“未知处确有很多强大的力量,但多为不可控,如同这套《伏魔罗汉拳》,本是最上乘的佛家功法,人们却执着于其中欢喜罗汉的篇幅,满足于私欲当中,几经波折连带这篇功法几乎成为魔功,《紫金宝典》就与此功有关,不然你母亲那会煞费苦心为你蓄谋已久,但这两样功法的开创者之后,再无人能达到前者的高度,说明其中的法理只适合他们自身,照搬硬套只会让自己陷入歧途。”

拂袖而起后,庄子齐转身背对少年,打开了窗户,看着阴霾的夜空,如这尊降龙罗汉般不可一世的仰头低喝道:“真正的人杰应该有不屑一顾的骄傲,不靠前人之功,也能窥见真道,而不是面对险阻,就喜退走捷径。”

眼前男子瘦弱的身躯,毫无伟岸之感,话语中的豪气也极尽内敛,却一时让少年难以生出质疑之感,仿佛眼前这个连自己都打不过的废人,却目空一切的连能创造宝典的先天宗师都不屑一顾。

瀛州虽是偏远小国,由南明惠文帝被叔父谋朝篡位后,带领残部流落于此荒蛮孤岛,开教化,传知识,至今不过两百余年,人口也不到千万之数,国内却只有两位先天宗师在世,不如内陆一些千年大派底蕴深厚,但两位都是受万人敬仰的大人物,拥有大智慧之人,一位是佛光寺的主持星月禅师,一位是贯通儒道佛三家的当今国师瑾瑜大师。

庄子齐是狂妄,还是真有所持!常乐更倾向于后者,相处一年多,从未见有什么事难住此人,也未见过其动气,吹牛讲大话更是不屑。常乐也想过出其不意试探其身手,可真接触后却发现自己根本生不出与其动手一争长短的想法,仿佛眼前之人已经融入自然,自己若真出手不过是自找没趣的白费力气。

回到同样简陋的院落,常乐笔直的上身微微后倾盘坐于床上,呼吸极为悠长,若细心观察会发现常乐吸气和呼气间的停顿比常人要长很多,在佛门中呼吸间停顿的长短,可是非常重要的入静禅功的体现。

其正按照刚刚庄子齐传授的法门,配合母亲传授的《伏魔罗汉拳》总纲,观想着桌上的石雕,如往常般进入了观想之境,虚无的意识灵海中两座石像并非静止,而是配合着呼吸的静止,各自重复演练着一套拳法,正是最为普通不过的罗汉拳。

修炼《伏魔罗汉拳》对资质的要求极高,不尽要求根骨强健,还需强大的神魂之力进行观想,佛门中只有禅定功夫有所成就,并功德加身之人才能得以传授此功。而常乐在十岁以后,每年会被母亲用银针刺穴的秘法加速大脑生长,在十五岁后勉强达到了《伏魔罗汉拳》的修炼要求,但也留下了隐患,经常心绪难安,胡思乱想,胡乱而漫无边际。对于心性未定的少年来说,其实极度凶险。

穆青莲当然不会诚心害自己儿子,让常乐去佛光寺成为俗家弟子也是因为此点,潜心参悟佛法,清心寡欲能让此隐患得到极大遏制,但随着常乐的长大,好奇心增长下佛法效用日见薄弱,穆青莲不得不采取了更极端的办法,让常乐修炼了《紫金宝典》的无漏法,让常乐交而不泄,还精补脑,也为此触犯寺规,母子再难相见。

观想出两座动态的石像让常乐额头隐隐出汗,常乐的观想世界中突然几颗淡黄的星辰亮起,一条浅绿的细线将他们连接,这时挺直的背脊大骨周围,已经形成的长强、腰俞、阳关、命门、悬枢、脊中、到中枢戛然而止的小气脉,此时再有了衍生,筋缩、阳灵、神道、身柱、陶道、大椎纷纷也有了鼓胀后发痒的气感,加以时日这条脊骨气脉将完全贯通,甚至在观想中明亮如月,成为真正的菩提穴、琉璃脉,让常乐能更细微的掌握全身之力。

常乐潜入庄子齐的房间,能有举步如灵猫捕鼠,下脚如泰山压顶的身法,全凭七个窍穴连成的这条小气脉加持,让脊柱大骨修炼小成,身轻如燕,又力大若棕熊,对于领悟八极拳的外八形可谓有若神助。

但观想的篇幅增大了一倍多后,常乐的精神损耗也加剧,本来观想之前的单个伏虎罗汉演练拳法,能坚持近小半个时辰,可是这次才不足一盏茶的功夫就精力不济的退出了观想。

看着眼前底座印有自己本名“常乐”的石雕久久不语,常乐更喜欢这个名字,据母亲所言,这是父亲唯一留给自己,蕴含常家身份的保障,母亲并不盼着常乐能如何,为魔宗做事也好,哪怕灭了真圣教也罢,母亲并不左右儿子未来,只盼儿子能成材。

常乐更不记恨大伯打压母亲,母亲能清净无为的修行其实相当开心,常乐只怕辜负了母亲的期许,不能出人头地。

为了讨好大伯,常乐在人前人后都用常怀明这个名字,却只有庄子齐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常唤自己为常乐。还为自己解惑了很多茫无边际的想法,比如人性到底是恶是善,庄子齐的回答是既善又恶,矛盾不完美的本性才促进人追求成长,永无止境,关注本身成长足矣,不必执迷于善恶的是否中……

这些想法据庄子齐所眼都是去内陆闯荡后,才慢慢沉淀而出,加上完善《伏魔罗汉拳》也要去内陆寻觅,所以常乐本打算等自己的八极拳小成,就偷偷离开瀛州,去内陆闯荡一番,功成名就回来接母亲下山颐养天年,到时候肯定会修炼紫金宝典,培养几个侍女供自己修炼,相辅相成,但所有这些想法在今日都变成了笑话。

自己倚重的《伏魔罗汉拳》,被庄子齐轻易的送出后续,并点名不能真正窥道的弊端,母亲传下的《紫金宝典》也不过是诱惑人误入歧途的陷进,自身的求道之路远比预想的要难出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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