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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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纯种人类, 一个兽人, 一个改造人,一个异种人, 一个半人半机器,一个百年之前的古董机甲兵, 挤在一间宿舍中, 彼此挨着取暖, 度过了在极域基地的第一个夜晚。

黎明时分, 开始落雪。

极地的雪跟外面世界的有所不同,鹅毛大雪中夹杂着或大或小的冰雹, 有时能在人脑袋上砸出一个肿包。

淳非光又一次主动当夜间守卫,靠在门畔,一宿未睡, 熬得眼睛里全是血丝。

这一路上, 因为人类和类人政府双方派兵追踪,处处可能是陷阱, 是危机,所以入睡之前必须由一个人保持清醒负责警戒。

本来商量的是轮流值夜,责任均摊, 压力均摊。

但淳非光先是代替了林姿的一份,后来又坚持与萨鲁尔三人一同值班, 这十数天来几乎没合过眼,只在白天赶路时,抓着林姿的手, 偶尔在车上眯一时半刻。

萨鲁尔三人非愚蠢之人,对淳少将的种种行为心知肚明,不过是对他们不能完全信任,生怕有人对林姿不利,所以坚持守着。

井川还是个毛头小子,对感情之事懵懵懂懂,见此光景私底下嘲道:“爱情,真让人伟大。”

萨鲁尔和凡赛提却没有跟着笑,两人一个比一个严肃。

有天晚上,淳非光又守在门口。

萨鲁尔走了过去,对着越近北地越冷白的月光道:“淳少将当真如此信不过我们?”鼻孔中哼出一道冷笑,“如果我们要出卖她,不必等到现在。”

淳非光和她一同看那月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道:“我现在是逃犯,不再是人类空军将官,你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不用称‘少将’。”

萨鲁尔在冷酷中忍耐,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淳先生为何坚持守在这里,真的信不过我们?”

淳非光未答,凡赛提在静悄悄的夜中走近,“淳先生不是信不过我们,他在保护我们。”

萨鲁尔冷笑,“他只是保护自己的心上人罢了。”

凡赛提伸出细长清瘦的手指,五指轻动,让月光混着夜晚的寒气一同在指尖跳跃,深吸一口夜的凉,“这一路,有人跟踪我们。”

萨鲁尔皱眉,似不相信。

凡赛提触碰外面轻微浮动的空气,又道:“跟踪得很隐秘,极难察觉,应该是用了秘法道具。”

萨鲁尔冷声质疑,“秘法道具极其罕见,只有类人世界的王室以及少数大姓贵族才拥有,才能解封使用。而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只会声色犬马,如何会一直跟着我们?而且如果对方知道我们的行踪,又为何不报告给类人政府?”

凡赛提道:“你对帝国的王室贵族太过偏见。虽然许多异种人贵族耽于奢侈享乐,但只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异种人青年勇于开拓才华横溢。”

萨鲁尔不认可他的辩解,却也不屑与他争论,“那你说他为什么跟踪却不向政府通风报信?”

凡赛提叹气,“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

“我知道。”淳非光轻声开口,神情如夜色一般温柔,温柔中又有一抹掩不住的疲惫,“他的目标不是我们,是她。”

“你知道他是谁?”萨鲁尔正要嚷出来,扫一眼门外又压低了声音。

“我也知道甩不掉他。”淳非光闭了一下眼睛,几乎站立着都能睡着,轻轻地叹,“目前先这样,不让他把人带走就行了。你们去睡吧,我在这里守着。”

萨鲁尔打量这位英俊的将官,看他那张因为长时间不眠而满是疲惫的脸,半晌,和凡赛提一同转回房间,冷峭地跟同伴讨论,“感情是不是能让人变蠢?”

凡赛提一时不知如何答复。

萨鲁尔又道:“我绝不会为了任何人而牺牲自己。”

极地昼短,上午九时左右,天亮才起来。

淳非光、凡赛提和林姿三人继续巡视昨日未走完的基地,寻找是否有可用的武器与机器设备,以及确定下来要用哪些房间。

收获颇丰。

在那个古董机甲兵的引路下,他们找到了一个隐藏在地下的军械库,里面有充沛的枪支弹药。过了百年之久,虽然多半枪支弹药已经失效,但能用的仍数量可观。

萨鲁尔和井川则带着老古董的枪支弹药,乘着滑雪橇到西北地区打猎,获取食物和可御寒的动物皮毛。如果侥幸遇上本土居民,尽量跟对方建立良好的关系,换点生活必需品回来。

“诸位,要到兵工厂一观吗?”从军械库中出来,旁边破破烂烂的古董机甲兵又缓慢地开口了,男性电子音沙哑且沉,“在下想主人一定会喜欢。”

昨天傍晚,林姿从一堆废铁中勉强拼接出最初级机甲兵的形状,接着又按下启动按钮。出乎意料,过了一百年之久,那背包一样硕大的电池组竟还存有电量,机器人程序也完好,只有控制声带的系统受了损坏,导致它的声音变哑许多。

另外,它的身体破损严重,手脚和脖子都被扭下来了。

林姿费了好大劲儿才修好,让它勉强能走动,至于破出一个大洞的胸口,她找了个木板敲上去,暂时挡住里面时不时就“滋啦滋啦”冒火星的线路。

这位古董机甲兵不仅绅士,称对方一口一个“阁下”,称自己一口一个“在下”,竟还拥有一定的审美观和哲学头脑,见胸口补了一块黑漆漆不规则形状的木板,沙哑地长叹,“一切外观终要老化,唯有生存才是永恒。”

林姿把锤子扔在一边,“不就是嫌我给你补得丑吗?”

“……”

它摇晃起笨拙的方脑袋,谁知晃得不巧把好容易安上的头给晃歪了,于是歪着脖子和头颅道:“在下不敢对主人有半点埋怨,在下只是偶有感慨。”

林姿踩着一个木箱子,帮它把头放回原处,“你有名字吗?为什么叫我主人?”

“恕在下不能回答。”

“为什么?这是很机密的事吗?”

“恕在下还是不能回答。”

林姿捡起锤子,沿着它破裂的脖颈处叮叮当当地敲了一阵,“不能回答就算了。”

“在下不能同时回答两个问题。”它用破破烂烂的钢铁手臂指向脑袋,“如果强行回答,大脑会短路。”

“还有这种设定?”

“有。”

林姿修好它的脑袋,站在木箱子上与它平视,“你有名字吗?”

“有。”

“叫什么呀?”

“十七。”

“这是什么名字?”

“是在下的出厂编号,第十七个高级智能机甲兵。”

“高级智能机甲兵?”林姿读了一遍这名字,“那么,你跟普通机甲兵不一样了?”

“当然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在下略懂文艺,会吟诗、作画、唱歌、舞剑……”它慢慢低下头,两个摄像筒一样的眼睛缓慢扫描过破烂的全身,“当然,现在是不行了。”微微地叹,竟有一丝遗憾,“在下老了,在下提不起笔,也舞不动剑,诗词多半忘了,唱歌更是不行。在下之前可是有一副好嗓子。”

林姿笑了一下,觉得十分有趣。

机甲兵听到这声笑,更加沮丧,“在下已落魄至斯,在下真的老了。”

林姿认为不该笑它,歉疚道:“等有工具了,我把你修理好,你会重新年轻起来的。”

机甲兵弯了弯身子,仿佛是在做屈膝礼,只是动作太笨拙,好像要倾倒了一般,“在下真的非常感谢主人。”

林姿忙伸手扶稳它,免得好容易修复的身子又零散,“你为什么叫我主人?因为我救了你吗?”

“滋滋滋”方脑袋中一阵异响,裂开的头顶上冒出黑烟。

古董机甲兵喝醉一般摇晃着倒下去,沙哑中带了委屈的哭音,“说了不要同时问两个问题,更不要突然同时问两个问题。”

它仰脸望林姿,“主人,我会短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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