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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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云净斋老师傅做出的点心。

青城未破之前,遇上好年成,刘茧也喜欢在云净斋买一盒糕点。倒也不贪那份口腹之欲,不过是放在将军府里,看它颜色剔透,细彩芬芳,十分有趣。

云净斋的店主人叫叶春晖,手艺是祖上传下来的,和面发酵揉面做成了学问,擀制拌料极其考究。

他家的糕点迭角成方、厚薄均匀,码在苏泥勃青料的瓷碟儿里,香气袭人。

在青城未破之前,刘茧经常会买些回来。

倒不是自己吃。

她在矮角桌上摆上这些点心,总会有神出鬼没的苏青顺手拈一块,就着清茶吃个饱。

苏青……

想到苏青,眼神不由地一黯。

苏青……

她已经有好些年没见过九师兄苏青了。

依稀间记得,那时她还没遇见风陵和。她只是因为和师姐南宫聿灵打赌打输了,于是跑来参军。那时,她还是个别扭骄傲的小姑娘。刚刚从戎不久,脾气暴烈极了。

谁进军营不是从普通的士兵爬起来的,刘茧亦然。

可刘茧和别人也不一样--

她是个女孩子啊。

东夏从未见过女子从军的先例。就算在青城的募兵府,这个看似雪白文静的小姑娘一人解决了几十个不服气来挑衅的新兵,打得那些同僚们鼻青脸肿,可军营里卧虎藏龙,谁能服气背后的战友是个娇弱娘们。

可过了两个月,军营里对刘茧女子从军的不满,就少了很多。

再过俩月,压根就没人吱声了。

这种不服气,往往伴随着鼻青脸肿一起偃旗息鼓。

打不过人家,你也别说什么服气不服气了。

刘茧的军营生活比古井的水还要无趣。

曾见过刘茧的人,都说十二三岁时候的刘茧,浑身如披冰雪,眼神比冬水还要暗沉冷漠,一股子的阴沉煞气。

是啊。

可不就是阴沉煞气。

刘茧不开心,能给你好脸吗?

为什么不开心?

还不就是因为师姐南宫聿灵的那一局旗使诈,致使她棋差一步,输了半壁江山。

小姑娘憋着一股子气呢!

师父说:“输赢不重要。”

是,输赢是不重要。

可这种输赢,倘若干系到一个赌约,刘茧委实笑不出来了。

原本她每天在丹穴山逍遥自在,与鸟雀为邻为舍,饮山泉水,食莹红竹实,快快活活。可就因为和师姐的这个赌约,她竟然得下山赶赴青城,守东夏万里河山。

她能笑得出来才有鬼了。

说到这里,又不得不解释一下刘茧的来历师门。

青城百姓真当东夏将女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呢……

都说东夏将女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无往不利,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战神战将。

可再传奇的人物,都有父母亲人对不对?

唯刘茧。

从没人知道她父母是谁,亲人有谁。

“大约是……没有吧。”

东夏的老皇帝也是个糊涂的主儿。

他可以将朝堂上立着的诸位公卿祖宗八代都记个清清楚楚,唯独说不清刘茧打哪儿来的。

有好事的官员不嫌事多,特意找来鱼鳞册,想要查查刘茧这般珊瑚琳碧、琤琤响谷的奇女子到底是谁家女儿。

可……

鱼鳞册翻了一沓又一沓,愣是没找到刘茧户籍上写着的丹穴山。

再查查,老皇帝就来请你喝茶了。

丹穴山在哪儿?

又是一桩无头公案。

有人说,东夏将女刘茧,看似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她最大的靠山就是金銮殿上的九五之尊。否则,单凭这么个石头缝儿蹦出来的女子,只用了十年时间,怎么能位极人臣,镇守青城要塞?追根究底,可不就是吾皇皇恩浩荡。

这话要被刘茧的同门师兄弟们听见,绝对唾你一脸的唾沫星子:“啊呸!”

青城根本就是个嚼不动、咽不下的石头蛋儿。

这里地处极西,气候恶劣,荒凉极了,又常年被西蒙滋扰边界。

丹穴山的七十二门生无一不是玉树兰芝,出类拔萃,超然象外的谦谦君子。

谁会愿意为了封王拜相而折腰?

丹穴山的主人,是眇目公。

刘茧师是眇目公的第十九个弟子,听说她是大师兄在河边捡到的女婴。捡到她时,她在木盆里也不知飘了多久。那时候刚好是盛夏,蛇虫鼠蚁格外的多。可奇的是木桶内的她,蚊虫不叮,蛇鼠避道。

听说,她被大师兄捡到的时候,是被一方杏黄色的软缎儿裹着的,不哭也不闹,就这么滴溜溜着眼睛,好奇四处打量。

一开始,师父见她一身绫罗,又是从封畿的水道飘流而下,铁口言她身世复杂,收了她平白地惹麻烦。

师父不想收她,是大师兄跪在师父的院里,求了三天三夜--

师姐们急得眼圈都红了,唯恐师父把她卷吧卷吧,继续丢回河道里听天由命。

不管师父收不收……

丹穴山多一张口,要养活的是不是?

为了养活她,那几日,丹穴山鸡飞狗跳。

因她年岁小,嚼食不动米粥,于是师姐们用米汤喂她。

大师兄在造化院里为了她和师父求情。而几位师姐们,却是满山追着野兽跑,唯恐她喝多了米汤消化不良。

那三天,她不但喝过鹿奶、牛奶、羊奶……甚至是大型猛兽的奶,她也喝过。嗯,师姐们做了什么,不可探究。可后来那几年,丹穴山色彩斑斓的花皮大虫威风凛凛,啸一声,流风蒸雷,气震山岗,偏见着文静秀美的师姐们夹着尾巴嗷呜一声,扭头就跑。

到第四天时,师父终于忍不了一众弟子鸡飞狗跳。

他开了门,灼灼厉目扫过诸多弟子,冷笑一声:“既是多了个小师妹,这照料一事,我可不会插手。”

这么一说,可不就是收了她做小徒弟。

彼时,师姐们年岁都还不大,听着师父这么一说,欢喜的笑声惊起了树梢的鸟雀。

从此,她便是眇目公第十九个弟子。

眇目公姓甚名谁,什么来历?这件事恐怕连丹穴山一门七十二弟子,没一个人能说清楚。

刘茧记忆中的师父,是个性情古怪的峻拔老人。他喜穿一身黑衣,爱长啸,也爱抚琴。来历成迷,不喜麻烦。

师父自号为眇目公,事实上,他的眼睛好极了,一点儿也不瞎。

唯独有些毛病的……恐怕也就是右手了。

师父的右手只有四根指头,从拇指处,像是被人生生削去的。可手指断了,为什么要叫“眇目”,刘茧怎么也想不明白。

师父不仅精通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也懂布兵排阵调兵遣将。棋琴书画诗酒茶,他信手拈来,造诣极高。而武学……单凭着几位师姐十来岁的年纪,却能上山打虎,可见功力不俗。

小的时候,刘茧没什么概念。

总觉得师父就该是这样无所不能,无所不会的主儿。

她在丹穴山待了十一年,就没有想过一个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武学算术无所不能的老人,是多么逆天的存在。

这样的奇人……

莫说是人才济济的朝廷,便是九州八荒,谁能挑出第二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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