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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人鬼合婚 周公盖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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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之后,老爹递给我一件大红衣裳,让我穿上跟他一起去三里铺子。这大红衣裳也是纸糊的,穿在身上实在别扭。

院子里摆放着一顶上了红漆的花轿,轿子是昨晚老爹用裱纸做的,做工算得上精细。

轿子的两侧,立着几个纸人,一副轿夫的装扮。除此之外,还有好些纸人的腰间捆着红色长绦,手中拿着锣鼓唢呐。

我心中疑惑,难不成这些就是迎亲的队伍?

正琢磨着,胖子打屋里走了出来,将我的房门上了锁。他手中攥着一把纸钱,绕着这些纸人走了几圈,一边走一边抛洒纸钱,口中念念有词。

随后,他从布包之中掏出几张黄纸,挨个贴在纸人的额头上。

只听他大喊一声醒,那几个纸人竟抖动了几下。

它们犹如提线木偶一般,在胖子的指挥下,躬身将轿子抬了起来。而那些敲锣打鼓的,也仿佛活了过来,列在轿子前,嘴巴一松一鼓,但并未有任何声响。

胖子抬头看了看半空的月亮,随后朝着老爹点点头,示意可以出发了。

胖子说今晚的事情必须掩人耳目,所以我们只能绕道走。

一路上我们都走的荒无人烟之地,脚下的路走起来十分困难,足足走了两个多钟头,才到了三里铺子。

此时大概十一点来钟,三里铺子静悄悄的,家家户户都黑着,就连平时爱叫唤的看门狗也没了踪影。

到了刘成军家院门口后,那几个纸人便放下了轿子。胖子招呼着我进了院子,而老爹则留在了门口。

院子里面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装着王娟尸体的那口石棺也不见了踪影。

刘成军家的房门紧闭着,但屋里面却又红光。

推门一看,石棺摆在了堂屋的正中间。石棺后面摆着一张条案,条案上面列着一些水果和喜饼,两侧几对龙凤烛正溢着火光。

胖子带我穿过堂屋,到了侧边的房间里面。屋里面挂满了红绸,在烛光的照耀之下,显得十分喜庆。

屋里的床上端坐着一人,这人身穿大红袄,肩披霞帔,脑袋上顶着盖头,乌黑的长发垂在胸前。

不用多说,这人就是王娟了。

王娟的身侧站着一个老妪的纸人,胖子如先前那般作法,将老妪唤醒之后,开口说道,“吉时已到,走吧。”

只见王娟微微点头,旋即起身。

那老妪缓缓到了王娟身前背对着她,躬身下去。

老妪背着王娟出了门,而胖子则是在屋内转了一圈,随后拉开了床后的窗帘,从墙上取下了什么东西。

待他回到我身前之时,我才看清楚,他手中拿着的乃是王娟的画像和一尊牌位。

我略微看了一眼牌位上的小字,这一看却是令我汗毛乍起,牌位上竟刻着我的名字。

我看了一眼胖子,指着牌位半天说不出来话。他见我这般模样,摸摸我的脑袋说道,“不用害怕,没事的。”

说罢,他便将画像裹好,用一段红绸将之与牌位包在一起,递给我随后出了房门。

虽然胖子说没事,但自己揣着自己的牌位,总觉着很是别扭。

出了堂屋之后,胖子缓缓地拉上了房门。

只听轻轻一声脆响,大门关上了,屋里的烛火也随之熄灭。

先前那老妪背着王娟正站在院外的轿子前,等我们出来之后,才有人将轿帘掀开,让老妪将王娟背进去。

老妪出来后,朝着王娟躬身作揖,然后又变成了一片纸人,她的工作就算是完成了。

胖子领我走在了最前面,几个轿夫抬着王娟在身后跟着,走在最后的则是老爹。

民间有句老话,娶亲不走回头路。这句话自然也适用于阴婚娶亲,所以返回的时候,我们没有沿着先前的路,而是走了一条更为艰险的山路。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清晨六点,好在初春天亮得晚,周围仍是朦胧一片。

到了家门口后,胖子让轿夫放下了轿子,随后从布包里面掏出了一条红绦子,一头系在我腰间,另一头则是捆在了王娟的身上。

王娟下轿后,与我并肩而立置于右侧,在胖子的叮嘱下,两人步履一致,一快三缓终于到了房门前。

此时大门紧闭,门上贴着两个大大的喜字。

胖子伸手推开门,屋里面亮堂堂的,正当间摆放着一张条案,条案上立着两根龙凤烛。烛台中间放着一鼎香炉,后面的墙上挂着大红色的天地君亲师位,屋内的这一切在我离开时还没有,显然是老爹吩咐老娘布置的。

胖子指挥着我们到条案前站定,而后他点上三只黄香朝着天地君亲师位三鞠躬,口中念道,“弟子三合派杨名山,今日在此为林弯、王娟夫妇二人为证,即日起二人结成阴阳连理,定下心灵契约,永不相负。”

说完,他将黄香插在香炉之中,又接过老爹手中的黄纸,在门槛石上点燃。待黄纸燃尽之后,胖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一套流程,先前也听胖子介绍过,据说这叫叩拜天地全神,烧符裱上达天听。可我们这儿有自己的习俗,只能拜天地君亲师位。

胖子松了松胳膊,打开了我房门上的锁。

屋里面早就被胖子布置成红彤彤的一片,胖子向我要走了先前给我的牌位和画像,将之放在了衣柜上。随后掏出一红一黄两段绸子,分别系在牌位和画像上。

做完这事之后,老爹这才端着两杯酒和一碗面进了屋。

这酒名为合杯酒,面为长寿面,将这两样东西放在牌位前面,胖子就带着老爹出了屋子。

按照规矩,原本还要找来小辈给牌位磕头,可我是家里独苗没有兄弟,这项流程就只好省去了。

临走前,胖子嘱咐说一早就要出殡,让我好生休息不要睡过头了。

屋子里面只剩下我与王娟,经过一整晚的折腾,我脑子仍是迷迷糊糊的,也实在困得要命。可身边坐着一个女鬼,我怎么敢睡觉。

虽说眼下我与王娟已经成婚,但一想起以后要与她同床共枕,心里就直发怵。

我也不敢说话,屋里面静得出奇,只有我一人的喘息声和噗呲噗呲蜡油的灼烧声。

我不言语,王娟也没出声,一人一鬼就这样坐到了天亮。

天光大亮时分,胖子在屋外叫唤说是时辰到了。

我晃晃悠悠的打算出门,走到门口忽然想起应该叫上王娟,可扭头一看,却发现屋子里面只有我一人,王娟不知了去向。

她本就是鬼物,行踪飘忽不定,我也没有多想,拉开门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站满了人,这些人面孔不生,都是三里铺子的刘家人。

他们身后摆着两口棺材,一口是装王娟尸体的石棺,而另一口与之大小相差无几的黑棺,我有几分印象。

细下一想,我猛然反应过来,那口黑棺正是老爷子临终前交代的那口给赵家的棺材。

老爷子的话我也转达给了老爹,他怎么就敢把这口棺材弄出来了?

我张大了嘴巴,呆呆的看着老爹。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摸了摸我的脑袋说道,“没事,你爸我有手艺,还怕做不了棺材?”

这话倒是没错,那口棺材放了这么些年了,再不用就会放坏了,到时候赵家的人来拿货,给人家一口坏棺材有些说不过去。

刘家的十几个壮汉,抬着两口棺材在院子里面转悠了一圈,这才出了院门。

走走停停,一直到了后山山,胖子才招呼人停下来。

半山腰的一处空地上,已经刨开了一处墓穴,胖子令人找来一桶水,泼在深坑里面,随后扔下两颗苹果,意为顺风顺水平平安安。

待到凉水渗透之后,胖子这才招呼人按照男左女右的方位把棺材落坑。

石棺里面自然是王娟的尸体,而那黑棺里面则放的是我的一些衣裳,算是衣冠冢了。这是阴婚的最后一项流程,据胖子说这是同坟异穴合葬,又叫周公盖袝。

填完土之后,胖子便让刘家人率先离去了,自己则是从布包之中掏出了一对牌位,上面分别写着我与王娟的名字。在坟前烧完黄纸之后,胖子起身朝着老爹拱拱手道,“林老大,大喜。”

老爹同样拱手回应,道了一声同喜,事情至此,这阴婚算是彻底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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