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重卿挣扎着努力拉扯元子君的衣角, 元子君却迟迟不说话。
他心里满是焦急,“师父怎么了你说啊!”
元子君红着眼眶,眼里的目光十分复杂,重卿无暇仔细分辨,只是紧紧盯着他想知道甘呈的情况。
“师父她……”他抿了抿唇, 犹豫了一下像是下定了决心, “师父她灵力尽失又受了重伤, 现在还没有醒。”
经脉断裂, 灵力透支, 回来的时候一身青衣被血迹浸透,昏迷不醒。
重卿的身体一瞬僵硬,他声音隐隐颤抖,“现在过去了多长时间?”
“两天。”
元子君咬紧牙关,下颌紧绷,他看着重卿, 眼中的红血丝尽显疲惫,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他只是代替师父在四方台待了那么短的时间, 师父和师弟就出了事!
“有人要我杀了师父……我不知道……”重卿惶惶然,努力地从脑海中翻找记忆, 却只换来一阵又一阵的剧痛, 他咬牙撑起身子,“带我去见师父。”
他预料了一切设计了达谶却把师父也搅了进去,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数……不应该是这样的……
是他太过自大,才害了师父……
元子君转过头微微向上不忍看他分外无助的模样, “你伤还没好,先休息着,等好一点再去,”他顿了顿,“路由师叔和几位师叔都在,你……不要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灵力耗尽的修士比普通人更脆弱,更何况那时候他神智混乱,在清醒的最后一刻根本记不得师父,万一、万一师父因为他……
“带我去见师父!”
“你不要这么任性!”
这些天除了几位师叔,金桐、余一、游慕里、尤洛、方明远这些熟悉的内门弟子们也经常在这边帮忙,元子君两头守护,一直劳累到今天脾气也暴躁了不少,但他刚吼完重卿,便看到他紧紧地抓住他的袖子,指尖每一道褶皱都是满满的急切和悔恨,
“师兄……”
元子君一下子沉默了,当初师父和重卿被厉长川斩破结界带回来的时候,他也是一样的焦急心情,不清楚情况什么都做不了,仿佛处处撞壁的无头苍蝇。
他垂眸点头,“好。”
除了春日时候的桃花和冬天的腊梅香,重卿守了这么久的甘呈的房间里第一次出现了浓郁的药草味,把她身上的好闻的草木香覆盖得严严实实。当初她一闭关就是九年,每日里他来打扫屋子,所到之处还皆是她的气息,如今却一丁点也嗅不出来。
熹微的晨光从窗口悄无声息地逸散开来,从高处落下的微光胧着安静垂落的柔色纱幔,连里面静静躺着熟悉的身影的面庞都朦胧起来。她睡在那里,身上覆着的薄被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没,重卿这个时候才发现,以前以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师父原来这么脆弱纤细。
隔着一层纱幔,他愣愣地看着她的模样,一时间竟然不敢走过那两步的距离。
元子君受不了这种氛围,他垂眸,“我先出去了,有事情叫我。”
“嗯。”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又轻轻掩上,重卿隐约听见他跟煎药的温明明说了什么,然后门外彻底安静了下来。
双唇动了动,他连喊出“师父”这两个字都变得艰难,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一步一步地挪到床边,动作轻缓地撩起纱幔向上挂起,像是托起了一片冷色的光晕,抬高胳膊的动作牵扯了无处不在的伤口,他疼的倒嘶一口凉气,又猛地住了声,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甘呈依旧沉静的面容,这才松了口气。
动作缓慢地跪坐在床榻边,重卿轻轻伏在床头,一点一点地以目光描摹着胧了柔和的冷色光芒的她的模样,他微微侧头,长发从肩上滑落,和她枕边安静散落的墨发交缠在一起。
少年声音清润语调柔和,微微压低声音说话的时候像是不经意撩拨了琴弦的轻盈蝴蝶,双唇微微开合,连清晨微凉的空气都荡漾开来。
“师父,你醒着吗?”
“都是我不好,自作聪明设计达谶,把你也搅了进来,你说的没错,我太过自大自傲,凡事都不跟你商量就莽撞动手,我错了,达谶怎么能比得上你呢。”
“你当时说不想再干涉我的事情,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才会那么生气,不是想故意惹你生气,那现在把我的事情都告诉你好不好?二长老达横想拉我回去当魔域的王,但是我不想当一个傀儡,我想当真正的魔王,像父王一样,保护想保护的人,所以那些二长老派过来的人都变成了我的手下,其中有一个胖魔族,他的魔种是复刻,还有一个瘦魔族,魔种是欺诈,我让他们潜到达谶派出来的队伍里,这才能把达谶的模样和气息变得以假乱真。”
“那天……我是真的想把你带走,带到魔域……我让‘欺诈’装作达谶去藏宝库盗宝,然后用那些达谶亲信的命和归一令逼他出来,因为我一直怀疑达谶就在我们身边,但是又抓不到他灵魂切换时候的破绽,这才要逼他在我在场的时候现身,师父你猜是谁?”
他撇撇嘴,脸颊在两人叠在一起的微凉长发上蹭了两蹭,“是顾明珠。”
“其实师父也有怀疑了吧,顾明珠每次出现的时候我们身边总有人失踪或者死亡,但是他掩饰得太好了,和达谶的性格完全不一样,这次抓住了破绽才完全确定。还有韩仲北,我让‘欺诈’去给那几个弟子传暗示,只有韩仲北知道了消息把我带到了藏宝库,他是达谶的人。”
“其他的……应该没有了吧,达谶既然用顾明珠的身份呆在你身边,其他的小角色就不会多。该清理的都清理的差不多,等你醒过来就不用担心这些麻烦事了,”
重卿伏在床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身边的人却依旧在沉睡,他忽地闭眼轻声,“可是这些都比不过师父……达谶也好,魔域也罢,都是迟早能处理的,可是我没料到我自己这个变数,害的师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不知道达谶封印我的时候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连师父也没发现,他跟我说‘杀’,我就真的忘了自己忘了你,堕落成邪魔要对你动手,直到现在我还是想不起来具体发生了什么,我真蠢。”
“师兄说你灵力尽失受了重伤,我想了想,你的灵力应该是在我身体里,暂时摆脱了达谶的控制,师父,等我几天好不好?等你醒了,等我能暂时控制自己,我就把灵力还给你,到时候你也不要怕,我……我说不定就找到了摆脱控制的办法了。”
“对师父动手,是我做过的最愚蠢的事情。”
“……”
他沉默一会儿,直起身子,微微低头抵住她的鼻尖,凉凉的,长睫微颤,他亲昵地蹭了两下,轻声道:“师父,我好喜欢你啊,你不要不喜欢我行不行?”
……
重卿醒来后的第四天,甘呈终于从昏睡中苏醒,她茫然地睁开眼,入眼是晃着光晕的柔色纱幔,过了好几秒迟钝的意识还没转过来,上身便被一只手稳稳地托起,背后被塞了个柔软的靠垫靠着,一杯温水递到唇边。
清润的少年声音柔软,“师父喝水。”
还没反应过来的甘呈下意识地照做,低头含住光润的青瓷杯沿,依着对方的动作缓缓喝了一口水,温水下肚,整个身体才仿佛又逐渐活过来。
松开被咬着的湿润的杯子,甘呈对着端着杯子的骨节分明的手发呆,觉得那声音有点熟悉,“小卿?”
“嗯,再喝一点?”
甘呈默默点头,两手捧过杯子慢慢地把水喝完,因为长久的沉睡而停滞的思维这才恢复运转,然而她并没来得及回想前几天的事情,反倒是因为眼下的情况有点尴尬。
……她刚刚是不是就这重卿的手喝水了?她只是受伤了又不是残废了啊。
不过……她试着握了握拳,软绵绵的,又捏了个净尘诀,没一点清风,经脉隐隐作痛,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甚至连白凰火也召唤不出来了。
没了灵力对修士来说,也跟残废差不多吧。
好在甘呈虽然这些日子有了不低的灵力,但本质的思维还是现代的,就好像好不容易用上了光纤,别人一挖掘机下去,一朝回归2G网络,虽然刚开始不习惯,但有了过去的经验至少不会太难受。
……好吧,其实有点难受。
甘呈脑子里胡思乱想,没注意到一边重卿逐渐深邃的眸色。
他接过她手里的空杯子,语气安抚,“师父,我会想办法的。”
“没事。”反应过来自己徒弟还在一边呢,甘呈连忙收起了那大概算是痴傻的表情,她靠在软垫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喝了一杯水的嗓子总算没那么干涩了。
“没了灵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小卿你不用太在意。”
看着脸色还苍白着的女子匆忙掩下失落空茫的神情,还强笑着安慰他,重卿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我已经让他们去搜寻需要的灵药……一定会好起来的。”
甘呈淡笑:“好啊,那我等你。”他和元子君的气运福缘都是一顶一的,若是想做一件事多半是能成的。
“其他人呢?”
重卿抿唇,“师兄去桃花峰拿今日的药草了,几位峰主都在四方台议事。”
四方台……甘呈犹豫一下,“那天的事……”
“我都告诉你。”
重卿把自己一步步的安排和手下的势力都说给她听,说他因为自大自傲连累了她,说达谶就是顾明珠,从一开始接近她的目的就不单纯,说几位峰主要花,祭在他身上给那个操纵的东西下一个封印,需要征得她的同意,还说虽然有那些经常来帮忙的熟识弟子,但她受伤的事情其实是瞒着其他人的……
一件件一条条,详详细细认认真真没有半分虚假地告诉她。
甘呈听了之后笑他:“怎么这么久都没发现你还是个话痨呢。”
重卿眼睛弯起,“我只跟你说。”
甘呈轻轻弯起唇角,又问:“那魔族的人呢?”
“达谶应该也发现了我的身份,只在那一次出现过后就没再见过,韩仲北被关起来了。”重卿微微垂眸,“他们担心我再次被·操控发狂,没有让我接触魔族的事情,这些都是师兄说的。”
甘呈敏锐地听出问题:“你被软禁了?”
“其实很好,我就想在这里陪陪你。”
甘呈叹气,“呆在这里也好,达谶不知如今在哪儿,万一再次出手……”她这次是拼上了自己的性命救人的,如今的模样可是救不了第二次。
“徒儿明白。”重卿沉默一下,“师父,那天你是如何救了我的?”
甘呈眸光闪了闪,语气随意,“不过是以灵力为引封印了异常,你不必太过忧心。”把他草草敷衍了过去。
“好了,你想必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甘呈动动身体便觉费尽力气,才说了一会儿话便感觉精神不太好。
“嗯,师父乏了,那再睡一觉,我在这边守着就好。”
甘呈皱眉,“你也受伤了,不要逞强。”
重卿眼眸弯了弯,“不逞强,师父睡了五天,我恢复得差不多了。”
“……”甘呈哑然,只好闭上眼,“那你便守着吧。”
眼前一片黑暗,甘呈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那人的视线,一想到自己没有知觉的时候他也是这么看自己的,她就十分的不自在。
这感觉太奇怪了,简直跟那晚……
对了,那晚。
“莫要这么看着为师,还是说你准备看杀为师吗?”甘呈翻了个身,闭着眼说道。
“男女授受不亲,如今我已无碍,这么看失礼了。”
“……徒儿知错。”
甘呈暗自叹气,知什么错,这目光也只是微微收敛了一点好吗?但凡事都有习惯的时候,她懒得再提醒一次 ,再加上身体实在受不住,昏昏沉沉竟然也就这么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一早,甘呈一边感叹着修炼出来的生物钟就是准,一边慢腾腾地起来活动着身体,整个看起来像是慢速版的老年广场舞。
提前步入老年状态的师父大人一个扩胸运动打开了门,紧接着差点一个跳跃运动被门前的白衣少年给吓回去。
甘呈身子一趔趄,堪堪扶住门框立稳,她忽视他急急伸过来的手,“重卿你怎么这么早?”
这才不到五点钟吧,他竟然就收拾妥帖在门前等着了。
若是之前,单是他进了院落,师父都是一清二楚的,断然不会出现这样被惊到的情况。重卿心中的沉重又增一分,面上却不显,如常地笑着,“想着师父昨日睡得早,大概是这时候醒,时间正好。”
甘呈瞄了一眼他发上的湿润,想了想还是没有揭穿这个善意的谎言。
只是……
“拿这些东西干嘛?你替为师捏一个净尘术便罢了,何必那么麻烦。”
一眼看过去全是姑娘家梳妆打扮用的东西,她又不会用……咳、用不着。
重卿端着盛着热水的铜盆进屋,“溪卫峰在高处,师父还未痊愈,受不得清晨凉气,再说平日里师父都是以灵力将长发束起,如今怕是不方便。”
……对哦,散着头发披着两件大衫的甘呈猛然反应过来,她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可以不吃不喝不呼吸不怕疼不会生病的强悍到可以跟厉长川对练的甘呈道人了。
忽略掉一瞬的失落,甘呈偷着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确定自己没有蓬头垢面地出现在徒弟面前才松了口气。
唉,一时还真不适应。
简单的梳洗完毕,甘呈依旧披着两件大衫坐在梳妆镜前,她低头看了一眼繁琐的簪钗珠花发带,感到眼前一黑。
“小卿,要不你就随便拿条发带扎起来得了。”她委婉地劝道,一是对男子梳发的手艺不太有信心,二是……觉得这姿势好像有点不太对。
铜镜中,青衣女子墨发披散地坐着,双层大衫松松散开,妖妖身后白衣少年一手抚着及腰长发,一手拿起一根剔透的流玉步摇在她发上比量,俯身微微凑近看镜中安静坐着的女子的时候,目光明亮笑意浅浅,唇瓣开合不知说了什么。
重卿看着镜中眉眼如画的青衣师尊,“师父缘何如此紧张,不过是弟子正常的服侍而已。”
“是吗?”
“嗯。”他拿起檀木梳动作小心轻缓地梳着如上好锦缎般光滑柔顺的长发,目光专注,“师父只收了我们两个可能不知道,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服侍师父本就是徒弟们该做的事,只是那时师父怜我们年纪尚小,这才免了,还反过来照顾我们,如今只是梳洗而已,师父若是不习惯以后可如何是好?”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甘呈下意识点点头,一下子把他掌心中刚握住的发束给弄散了,她不好意思地抿抿唇,接下来的时间便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坐姿,看着铜镜里的白衣少年一步一步动作。
虽然灵力没有了,但甘呈的眼力还在,那动作看起来似乎练习了很多遍,一步一步极为标准,她好奇:“你这手艺是如何学来的?”
重卿执起一根坠玉步摇轻轻插·进发间,看了看铜镜回答道:“上次我救了赵明柯师姐,她的点心我不喜欢,便向她们讨了梳发的方法。”
这就非常有心了,要知道甘呈连编发都懒得学,而重卿这一会儿已经把之前路由给她梳的头发给完美还原了。
“很不错。”
重卿看着铜镜,也点头,“很美。”
“行了,时间差不多了,去喊你大师兄一起用早膳吧。”
甘呈吩咐着,心里却是感觉十分纠结,她之前刚说了不用等她一起用膳,这以后的一段时间恐怕都得打自己脸了。
毫不出乎意料,早膳也是重卿亲自下厨做的,甘呈问的时候元子君还插了一句,“师父,我也做了,你不能光夸奖师弟啊。”
“不过就是帮忙添了水而已……”
甘呈笑,“你们俩都辛苦了,饭菜很好吃,粥也很好喝,不错。”
比起之前忙碌修炼的情况,今天师徒三人之间反而更为轻松了不少,倒是让甘呈的心情好了些。
两个徒弟下去收拾东西去了,甘呈在外面溜达一圈,索性回屋靠在软榻上犯懒,拿着那本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在更新的小黄本随意地翻,抱着说不定就翻到解决办法的心情找了半天,然后发现还真没有。
不过功法没找着,大夫倒上门了。
路由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她懒懒地躺在软榻上,大袖铺散裙袂垂落,眉眼间的慵懒竟然和她有些相似。
“伸手,”她坐到软榻一边的椅子上,语气带着淡淡嫌弃,“你怎么这么懒呢。”
甘呈配合地将手腕递给她,另一条胳膊一抬以袖子挡脸欲盖弥彰,“那我闲着也没事干啊。”
握上比之前纤细了一圈的手腕,路由垂眸。
“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全身的经脉都差点断掉,得好好修养,一年半载别想出去。”
甘呈哀嚎一声,“有没有快一点的方法啊,我现在不能修炼总不能在峰上坐一年啊。”
她会无聊死的!
“有。”路由点头,将一整盒的珍贵灵药扔过来,“药浴加针灸,一个月起效。”
甘呈的脸瞬间就绿了,她其实早就想说了,为什么修真界都会炼丹了还要!喝!药!还不能光明正大地要蜜饯!现在什么针灸药浴都出来了!一听就很可怕啊!
“……就这个吧。”
她能怎么办?难道还真的在溪卫峰待上一年啊!
“那从今天开始吧。”
甘呈苦着脸,“好。”
“对了,魔域那群人怎么样了?”
路由打发温明明去煎药,一边随口答道,“这你问厉长川吧,他比我清楚。”
说厉长川,厉长川就到了。他迈进屋子,先是看了看甘呈不是很正式的穿着,又看了看拿着一满卷银针的路由,目光极其平静地挑了个位置坐下。
“达谶把事情赖在那个假的达谶身上,如今虽然说是在魔族的队伍里,暗地里却已经离开了,至于假的那个,”厉长川看了一眼懒散的甘呈,“没找到。”
“其他势力怎么说?”
“剑宗那边以缥缈剑宗的冷傲人为主,主战,隐宗代表的世俗城池和门派准备先礼后兵,其他的都是浑水摸鱼想捞便宜的。”
“当年隐宗,魔修,北境和剑宗不是已经达成了一个协议吗?”
厉长川摇头,“那只是确定没有人会成为蓝田域的叛徒,虽立下了天地契约但也有漏洞可钻。”
见甘呈似乎还在想什么,厉长川又道:“此事交给掌门师兄即可,你无需操心。”
甘呈倒本来就没想把这事往她身上揽,只是好奇一下大致情况,“那魔族队伍什么时候走?”
“原定的时间是半个月,到时候会挑选一批人去魔域看看,你可有想推荐的?”
甘呈原本想推几个主角团的人去,但想了想还是摇头,“他们想去便去,去不了的也是命。”
来这里这么久,她还是不想过多接触剧情人物,这是一种不自觉发出的疏离。
路由此时出去叮嘱温明明新药方煎药的注意点,屋里便只剩下厉长川和甘呈两人。
厉长川看着她翘在软榻边的裙摆,安静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我看到了。”
“……什么?”
“魔。”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没躲过……“你准备如何?”
“你的徒弟。”
“那便帮我保守秘密吧,”甘呈闭眼,“还好是你看见了。”
“若是他身份暴露呢?”
“那我就带着徒弟离开,两域终将碰撞,到时候天高任鸟飞。”
厉长川十分没有风情地戳破她的豪情,“你的伤还没好,被灼伤的经脉短时间里经不起灵力冲击。”
“尽快些还是来得及的。”
“随你,”厉长川点点头,“掌门师兄他们已来看过,只是最近在忙挑选弟子的事情,让我代问好。”
甘呈噗嗤一笑,摆摆手,“自己人哪用的着那么客套,我能捡回来一条命不还是靠你们了么。对了,我听小卿说你们准备把他体内的东西封印起来?有把握吗?”
“六分。”
甘呈叹气,“那也得试试。”
……
一个月后,甘呈终于结束了第一阶段的治疗,从药桶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头昏脑涨的,她洗干净身体趴在床上打哈欠。
“这是最后一次了吧,我觉得经脉好像恢复了不少。”
路由飞快地下针,一边动手一边懒散地笑,“我说一个月便是一个月,你以为呢。”
熟悉的细细密密的经脉灼热炽痛感再次袭来,甘呈眯起眼睛催动体内的一丝丝白凰火,控制着它在经脉内四处游走。
“毕竟这一个月的罪不是白受的啊。”
路由修为高深自然没什么问题,甘呈却连普通人的体质都不一定比得上,从开始治疗的第一天便又疼又累死去活来的,要不是重卿和元子君变着法地给她补,恐怕又要瘦下去好几斤。
“行了,你明天开始可以尝试使用灵力,要是把经脉再弄断我可就不管了。”
“是的路由,好的路由!”
甘呈被扎得跟刺猬一样,趴在床上昏昏欲睡,银针到了时间自动溃散作灵气,她却已经陷入沉沉睡眠了。
一个黑影悄悄潜进她的房间,轻轻撩开垂落的纱幔的瞬间愣在原地。
透紫色的眼睛无措地转来转去不知看哪里,重卿小心翼翼地弓腰探手,拿起一边的薄被给形状美好的光裸脊背盖上,这才勉强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他不自觉地摩挲着刚刚无意间碰触到温热的光滑细腻的肌肤的指尖,一张脸在暗夜里悄悄红了起来。
他、他可不是故意的。
深吸一口气,重卿俯身凑近侧着脸睡的甘呈,以气音说道:“师父,关于上次的问题,我想了想,你不能不喜欢我。”
“绑了我的姻缘丝带,哪里还想离开。”
他继续凑近,双唇轻轻地碰触她的额头,有莹莹白光在相接触的地方逸散,那些被她拿来救命的灵力被尽数传了回去。
“灵力里我留了封印,不到经脉能承受的时候绝对不会轻易打开,师父,希望你能有新的收获。”
他凝视她毫无防备的睡颜许久,直到耳边传来魔族独有的哨笛声的时候,才叹了口气,俯身小心翼翼地在她额头印下一个真正意义的印记。
“等我回来。”
说完又掖了掖盖在她身上的薄被。
……
魔域的人来的时候是浩浩荡荡的一百多号魔,走的时候又带了浩浩荡荡的一百多号人回去。
其中还混着一个伪装过后的小魔王。
魔族某一偏僻城池外,矮小的带着毛茸茸兽耳的妖魔混血正跟一个高大的魔族汉子隐藏在入城的队伍里。
“‘欺诈’现在怎么样?”
“虽然用了其他魔的魔元代替及时逃脱了,但是投影还是受了伤,回来之后修养了一段时间,目前没有危险。”
“达谶回来了,尽快找到新地点转移。其他人呢?”
高大的魔族汉子恭敬答道:“都已经按着原来商定的计划聚集过来了。”
只到他心口高度的矮矮的兽耳妖魔面色冷肃地点点头,跟随着入城的队伍一点点前行。
“你们的村子也被划进去了?唉,这日子可怎么过啊。”年迈的混血女性妖魔跟着偶然遇见的故友抱怨。
“大长老想要,谁敢不给,唉,还好这城主还允许我们进去,要不然可真就没地方去了。”
“今天的人这么多,不知道能过多少……”
旁边的高大魔族接到示意,开始与周围的妖、魔、妖魔一起抱怨,不知不觉间套出了不少有用消息。
比如魔域大长老达谶因为不被规则加冕而想要设置祭坛以通天意。
比如大长老达谶和二长老达横政见不同,兄弟俩马上就要兵刃相见。
比如魔域的百姓们在恐怖威慑下如何想念上任魔王重苍和美丽的魔后南云逸。
不动声色地听着,重卿伸手按了按自己头顶两只黑色的圆耳朵,确保它不会突然掉下来才放心地继续混在人流里。
魔族和人类是不一样的物种,魔族有自己的原形、语言和修炼方式,按实力分十二阶,以五阶、九阶为界分别称为低等魔族、中阶魔族、高阶魔族,像上次遇到的八阶辟风蟒,大约是人类修士元婴中期的修为,修炼所需的东西也不太一样,人类用的是灵力,而魔域内的魔族和妖族所依靠的都是魔力。
和蓝田域百花齐放不同,魔域实力至上,按照实力划分城池和战士,一王城十大主城一百二十城池的格局一直不变,城主却更替了不知多少代,无论是魔族个人争斗还是城池之间的挑战,都有严格的挑战制度,不遵守制度的魔物将被集体驱逐。
他们所在的地方便是魔域一百二十城池中的靠近北方规模较小的一个,说来也巧,蓝田域和魔域最为接近的地方都是各自的北方,而近年来魔族北方新兴起的名字为混乱之地,又有一个熟悉的称呼,北境。
看来蓝田域内也不是铁板一块。
重卿拢了拢自己的黑色斗篷,站到了检查入城的魔族士兵面前,其中一个魔族手里拿着一幅画像正拿它跟入城的人仔细比对气息和相貌。
“你,把斗篷摘下来。”
妖魔少年依言照做,兜帽缓缓褪下,他黑黝黝的眼睛里满是无措,头顶圆圆的黑耳朵紧张地直颤抖。
检查他的魔族看他紧张的模样嗤笑一声,仔细嗅了嗅他的气息却微微皱眉。
“你是什么混血?”
“依背熊族和魔族。”
“那你身上怎么还有辟风蟒的气息?”
“我外公是蟒族的。”
“啧,关系真复杂。”那魔族闲的无聊感叹一下,挥手放行。
重卿:……要是他的魔族战士就这幅样子他绝对会忍不住直接碾碎他们!
稍微放慢步子等了等后面的高大魔族,重卿悄声问道:“这里的城主是谁?”
“长篱一系的长篱渊,听说性情古怪,是长篱一系隐退后唯一一个比较活跃的,明面上没有派系偏好,暗地里说不清楚。”
长篱一系……这一系的魔主隐退,目前态度不明,不知道是何想法。
“达横在哪里?”
“红月城,和这里隔了三个城池。”
“封幽诃呢?”
“上次接到您的命令,出了寒狱,现在在达谶的宫殿里潜伏。”
“你在这里等着,其他人一到就迅速离开,顺便拔掉达横的钉子。”重卿眼睛微微眯起,达谶达横两兄弟分别成了大长老和二长老,达谶有野心,达横未必没有,目前首先得把自己的人发展起来才行。
“主子你去哪儿?”混血妖魔披着斗篷迅速走远,徒留下高大的魔族汉子孤独地立在街头,淹没在来来往往的魔群中。
重卿暗中传音:“去找封幽诃。”
他的亲卫及玩伴,封幽诃。
能在无数活蹦乱跳热血过盛的魔崽子中被挑出来成为魔域少主的亲卫,除了当时的少主重卿的喜好,封幽诃的魔种也是绝对重要的影响因素之一。
少主重卿的魔种是混乱。
封幽诃的魔种则是改变某一事物的某一性质,比如把蜂蜜甜香的糖葫芦变成黄连口味的,在比如说把寒狱内靠近自己的寒气都变成暖湿气体。
当然魔种的威力跟自己的实力成正比,封幽诃不管是实力还是魔种,都十分百搭,十分实用。
……
由于上任魔王重苍的魔宫被他用阵法冻结,经过规则打败了魔王的达谶需要重新建立宫殿。即便他没有被规则正式加冕,凭实力和计谋也是魔域的无冕之王。
为了彰显自己的地位,达谶命令直接在原本王城的禁地里修建新的宫殿。通过飞行妖或妖魔的搭载,仅仅半天重卿便直接抵达了原本的禁地,如今的魔宫。
他立在飞行妖族背上的时候静静俯瞰,曾经奢华的魔王宫殿和面前到处残留着被火焰舔舐过的痕迹的建筑渐渐重合在一起,那些在蓝田域、在师父身边渐渐淡去的记忆又再一次浮现起来。
隐在斗篷里的双拳紧紧握住,重卿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完全静止的一片,那里是他父王仅存的气息……他一直目光平静地看着,直到看不大清楚了才移开视线。
轻盈地在禁飞边缘跳下,重卿迈步走进了新的王城中。
繁华而强大。
这是达谶的王城,而他也一定会有自己的王城。
借着甘呈给的吊坠和“万物生”的隐匿身法尾随了一个穿着魔宫护卫服饰的青年魔族,重卿顺利地到达了专门为护卫们开启的侧门处,然后悄然离开。
第二天,刚出去没多久的魔族护卫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地跑回去,连令牌也来不及掏,就急匆匆地奔向了五谷轮回之地。
哐当——
还能听见远处嫌弃的笑声,重卿面无表情地戴上随手从守门护卫那里取来的半截面具,挡住半张脸推开茅房的门,脚步稳健地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整个魔宫里没什么人气,最多的便是护卫和无所事事的侍女,也正是因为随随便便就能出去的护卫,重卿才敢一个人就进来找人。
他沿着所有没人的路走了一圈,留下了只有两人才懂的暗示讯息,然后……挑了间空屋子等着他来找他。
哒哒。
哒。
在屋内一直保持高度警惕的重卿微微皱眉,这个脚步声是侍女们特制鞋子的声音,难道他挑的屋子不对吗?被发现了?
哒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重卿侧立于门边,魔爪里一团暗灰色气团开始翻滚凝聚,正要提前下手,就听见外边妩媚的女性声音。
“糖葫芦,黄连味的。”
“……”
重卿面无表情地打开门,看着缓缓走进的胸大腰细腿长的绝对符合魔族审美的火辣女子,五官精致眼波撩人,束身侍女裙开叉到大腿,踩着精巧的小跟鞋一步步妖娆地逼近。
那张脸他看了十几年极其熟悉,封幽诃。
男的。
他退了一步。
又退了一步。
封幽诃不乐意了,轻咳一声把声音换回来:“你退什么退!我都做这么大牺牲了你还退!”
重卿撇过头,不去看那暴露的衣着和女性化的脸,“……你为什么要伪装成女的?”
“你以为我愿意?这里只招女的,还不是因为某人的死命令!”
封幽诃忽地眯眼凑近,伸手捏了捏他拿来伪装的圆圆的黑耳朵,“你伪装的是哪一族的妖魔?”他竟然看不出来。
其实重卿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妖兽,只是当年画花灯的时候甘呈随手描了一只黑白相间的动物,黑眼圈,黑耳朵,黑四肢,抱着翠竹啃,这次伪装他索性直接用了那类熊妖兽的耳朵。
他仔细回忆着那时的场景,毛茸茸的耳朵无意识地抖动,“熊……猫?”
作者有话要说:兽耳小魔王+女装大佬,似乎也挺不错啊……
捉了捉虫,好瞌睡呀,明天再更新,么么哒~
感谢丹纱忆青青、烬静镜景和嫌疑人的灌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