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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今非昔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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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光下看到冯灯,宋新元感觉非常不真实,不由得心头一跳,忘记躲开。

院子里静荡荡的,飘着微雨,雨点落地时仿佛砸出一道春雷,轰然震塌了无形的围墙。细算起来,他和冯灯有五年零三个月没见了。

宋新元记得很清楚,他们分手那天是二零一五年的元旦。两人从黄昏僵持到夜晚,忽然动起手来,推搡着,碰触着,厮打变成了拥抱,语言退化为喘息,口口声声的恨泄在各自的身体上,留下一个个浸透了情爱意味的吻。

那场疯狂的诀别里没有不舍,更没有爱情。室内忽冷忽热,床上是酷夏,床下是凛冬。事后,他们当着对方的面,删光了彼此的联系方式,从此不相往来。

过去的热络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谈情说爱,分手时闹得很僵。在外人眼中,他们本是一对密友,后来因为某些事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一别几年,故地相遇,却是冯灯先开口的。他朝台阶上走来,面目如初,睫深眉浓,鼻梁上多了一副黑框眼镜,如同戴着一种沉着的薄情,好叫人断了旧梦重温的念头。

“你也来了,”他停在宋新元跟前,淡淡一瞥,“好久不见。”

这不痛不痒的问候比嘲讽更讽刺。宋新元的手颤了颤,浑身力气不知该用在哪里。他猜到冯灯会来,但没料到自己是冯灯撞见的第一个人,像专门儿等着似的。太巧合了,以至于无法让人相信这是巧合。

“嗯,我进去了。”

宋新元抢先离开,将尴尬丢在身后,少了冯灯,整个视野都开阔了。他摘下帽子,暗暗叹气,自己请假跑到千阳市的郊外,并不是为了见前男友,而是来喝喜酒的。今天是他表哥厉明洲的大喜日子。厉明洲好不容易把爱人领进家门,于是宴请亲朋好友,分享积攒多年的喜悦。

宋新元一进客厅就被厉明洲逮住。厉明洲接过他手中的礼盒,揉了一把他的头,说:“大明星,你总算来了。”

他不自在地闪避:“哥,不好意思,火车晚点了。”

厉明洲取笑他:“你现在是人气明星,怎么坐火车过来,不怕被粉丝发现?下次坐飞机。”

“飞机票有点贵。”

宋新元随口一提,倒使厉明洲沉默难言。他看看宋新元疲乏的脸,猛然想起来,宋新元现在是个背负巨债的穷鬼,比他想象中还窘迫,穿的衣服都是旧款式。他记忆中的小表弟自恋、臭美,花钱大手大脚的,谁知现在完全变了模样。

除了厉明洲,许多熟人都为宋新元的改变感到惊讶,好奇地窥视着他,自从他家中发生变故,便很久没出现在社交场合,几乎与他们断了联系。宋新元将众人的探究收在眼底,大大方方地与他们逢场作戏。

“元元来了。”厉明洲的爱人冯星河过来打招呼,身穿与厉明洲同款的白色西装,在水晶灯下熠熠生光。只有他一直这样亲昵地称呼宋新元,好像不知道宋新元已经二十八岁,更不知道宋新元反感他的亲昵。

宋新元应了一声,抬头望眼挂钟,对厉明洲和冯星河说:“哥,冯老师,祝你们幸福喜乐,百年好合。我赶时间,待会就走。”

听了他的话,冯星河比厉明洲更激动:“这么快?多待一会儿吧。”

“不了,我今天赶得急,现在头晕眼花的,还有工作要忙,经纪人都把我电话打爆了。”宋新元没有撒谎,他从见到冯灯开始就觉得后背发冷,总有种无处藏身的不安感,仿佛有毒蛇黏着他。

厉明洲揽住冯星河的肩膀,阻止爱人的劝说,叮嘱他注重身体,他笑着答应,比之前笑得真诚多了。

突然,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极力克制住跳起来的冲动,缓缓回头,看见了厉明洲的好友秦展鸿。他暗暗松口气,僵硬地扯起唇角,道:“秦哥,好久不见。”

秦展鸿端着半杯红酒,浑身酒气,没有发现宋新元的异常,扭头问妻子:“新元果然变成大明星了,比上次看着精神不少,是吧?”

秦太太更会夸人:“新元从小就好看,越长大越帅气,比很多大明星长得都标致。我早就觉得新元适合演戏,现在果然火了。”

她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宋新元准备进组拍戏时,她过来劝阻他,还说帮他介绍正经工作,被他拒绝后,她笑他执迷不悟,那笑里分明藏着针眼,令他至今难忘。

秦太太仍旧在说:“新元,我们家冉冉每天都追你演的那个悬疑剧,她特别喜欢你,昨天还缠着我跟老秦找你要签名呢。”

她指的是《搜凶记》。《搜凶记》是一部仅仅二十集的网剧,胜在制作精良,剧情精彩完整,演员演技精湛到位,所以广受网友追捧,成为年初第一部有水花的作品,主演宋新元也因此在娱乐圈有了姓名。然而这部网剧受众窄,火爆程度远没有秦太太讲得那么夸张。

其实他知道,像秦太太这类人打心眼里看不起娱乐圈,即使他大红大紫,秦太太也不会有所改观,依旧认为明星是不正经的职业,更甭说他这种没上过大荧幕的网剧演员。有些孩子的三观从出生前就埋下了伏笔,宋新元不认为秦太太的女儿会喜欢自己。

宋新元回过神,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我等会儿给冉冉签几张明信片,麻烦嫂子帮我送给她。对了,冉冉今天怎么没来?”

秦太太面露尴尬,发现厉明洲及冯星河都看着她,强颜欢笑道:“冉冉今儿个有钢琴课,改天再来。兴趣班管得可严格了,里面的老师个个要吃人……”

宋新元对此心中有数,肯定是夫妻俩不想让孩子来祝福一对同性恋。这做法情有可原,但若说出来难免伤感情。

秦展鸿半醉半醒,将话题转到宋新元身上:“新元有没有女朋友?听说娱乐圈美女最多,把握机会啊。”

“你啥意思,新元是这么肤浅的人吗?”秦太太撇撇嘴,忽然睁大眼睛,诧异道,“哎,那是——”

所有人都随她的目光望向门口,看清来人,神态各异。

是冯灯,冯星河的弟弟、宋新元的旧友,不知进来多久了,孤零零地立在阑珊处,靠近明处后反而衬得其他人黯然失色。

他向来有种独特的魅力,让人不敢触及又心生向往,但此刻的沉默多半表示不欢迎。唯有冯星河走上前去,轻声细语地询问他近况。厉明洲随即同他握手,请他入座。

他坐下来先抽出一张湿巾擦手,都三十多岁了,待人照样不留情面。宋新元在他对面嗤笑,一双桃花眼眯成两只弯弯的月牙。他貌似没发现宋新元,自顾自地擦完十指、手背和掌心。

周围响起窃窃私语,秦展鸿尤其生气,挤到他身边,端详片刻,故意问秦太太:“媳妇,你看,这不是千阳大学附属医院的冯副主任吗?咱妈上次挂他号没挂上,我都记着呢。”

“是的,他就是冯医生,找他做手术得排长队。”

“还要送礼吧?”

“谁知道呢。”

夫妻俩一唱一和,显然话中有话。冯灯不为所动,侧身将湿巾扔进垃圾桶里。

冯星河无措地看向厉明洲。厉明洲安抚他一眼,走到秦展鸿身旁,说:“老秦,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

秦展鸿挥开他的胳膊,嚷嚷道:“我没醉!厉明洲,你们居然把这个白眼狼请过来,考虑过新元的感受吗?我今天必须替新元说几句公道话。你们不好意思骂,我来骂,我瞅见这个姓冯的就犯恶心,新元被他害惨了!”

秦展鸿伸手指着宋新元,于是大家都朝宋新元看去,连冯灯都抬起额头,确认宋新元的“惨状”。

宋新元如芒在背,慢慢放下手中的刀叉。他并不需要秦展鸿帮他讲话,也丝毫不觉得感动,甚至恨不得捅死秦展鸿,但是他只能忍住,拼命忍住。

他心里明白,秦展鸿这帮人都是看客,他的反应是他们的下酒菜。他表现得越激烈,他们喝得越尽兴。他不能让他们如意。

宋新元低下头去,藏起一脸阴霾:“秦哥,别说了,那些都过去了。我哥是今天的主角,我们别抢了他的风头。”

秦太太见势不妙,赶紧赔笑:“冯医生,不好意思,老秦喝多就乱发酒疯,他刚才都是胡说八道的,您千万别介意。老秦,走,咱们回家喝醒酒汤……”

秦展鸿怒火中烧,哪愿意歇气,拽住冯灯的大衣,高声质问:“新元拿你当朋友,哪里对不住你?你当年为啥背后插刀?你个不要脸的鳖孙!”

冯灯皱皱眉,抽出自己的衣服,站起来往外走。

秦展鸿慢半拍才起身,伸手想抓住冯灯。谁知他刚走两步,一股浓血从他口中喷出,接着喉咙里发出仓促而沉重的喘息。

秦太太冲过去扶住他,扬声尖叫:“老秦,你怎么了——”

众人惊恐地围过来,不明白秦展鸿好端端的怎么吐血了。秦展鸿双手攥着胃部,脸上痛苦不已,靠着秦太太的胳膊,徐徐坐在椅子上。

冯灯去而复返,弯腰检查秦展鸿的症状,顺便给他擦净下巴上的污血,头也不抬地说:“都散开,有面包车吗?来个人帮我把他送上车,轻一点。”

“有,跟我来。”厉明洲与冯灯一同扶起秦展鸿往车边走。秦太太慌乱地跟在他们身后。

“不行……不去你们医院……”秦展鸿挣扎着推开冯灯。

冯灯冷冷地打断他:“想活命就闭嘴。”

结果,秦展鸿不仅闭上嘴也闭上双眼,昏了过去。

“老秦!”秦太太差点扑上来,被厉明洲拦住,“嫂子,救命要紧,听医生的。”

最后,厉明洲几人将晕倒的秦展鸿平放进后车厢里,等冯灯做安排。

冯灯正在打电话:“沈护士,我这里有名患者胃部大出血,现在失血性休克,需要做紧急内视镜检查,联系急诊科,准备转运推车和病床,我大约二十分钟后到医院。”

“报告冯医生,急诊那边说病床不足。”不久,一名女护士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

秦太太倒吸一口冷气,泪汪汪地盯着冯灯:“冯医生,求你救救老秦呀!”

冯灯神色不变,继续问:“VIP病床也没有?”

“有,但那是留给特殊病号的……”沈护士犹豫不定地说。

“急诊不能拒收,你忘了吗?马上安排。”

秦太太听见这话感激地看着冯灯。

冯灯挂了电话,钻进后车厢看护秦展鸿,而秦太太坐在副驾驶座上,担忧地向后瞅。之后,厉明洲的司机将他们送往千阳大学附属医院。

宋新元上了另一辆车,秦展鸿因为他而出了状况,他于情于理都应当过去看看。厉明洲叫他下车:“你跟星河待在家里等我消息。”

宋新元系好安全带,反问道:“司机走了,你们准备酒驾吗?这里只有我没喝酒吧。”

厉明洲无话可说,只好提醒他:“戴好口罩和帽子,你现在是明星。”

“没几个人认识我,我有自知之明。”

冯灯先抵达医院。面包车开到急诊楼门口,立即有助手和护士推着抢救转运车,迅速将秦展鸿送进检查室。

宋新元匆匆赶到急诊楼,恰好遇见冯灯从刷手室走出来。冯灯身穿隔离衣,戴着口罩,摘了眼镜,露出一对明眸,眉毛上挂着几滴水珠,路过宋新元身旁时深深睨了他一眼。

少了镜片的阻隔,宋新元终于看清了冯灯的眼神。那眼神他熟悉无比,因为他今晚也常常那样注视冯灯。

他们看向彼此的时候,满目都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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